●卷九·子罕第九
[疏]○正义曰:此篇皆论孔子之德行也,故以次泰伯、尧、禹之至德。
子罕言利与命与仁。(罕者,希也。利者,义之和也。命者,天之命也。仁者,行之盛也。寡能及之,故希言也。)
[疏]“子罕言利与命与仁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孔子希言难及之事也。罕,希也。与,及也。利者,义之和也。命者,天之命也。仁者,行之盛也。孔子以其利、命、仁三者常人寡能及之,故希言也。
○注“罕者”至“言也”。
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希,罕也。”转互相训,故罕得为希也。云“利者,义之和也”者,《乾卦·文言》文也。言天能利益庶物,使物各得其宜而和同也。此云利者,谓君子利益万物,使物各得其宜,足以和合於义,法天之利也。云“命者,天之命也”者,谓天所命生人者也。天本无体,亦无言语之命,但人感自然而生,有贤愚、吉凶、穷通、夭寿,若天之付命遣使之然,故云天之命也。云“仁者,行之盛也”者,仁者爱人以及物,是善行之中最盛者也。以此三者,中知以下寡能及知,故孔子希言也。
达巷党人曰:“大哉孔子!博学而无所成名。”(郑曰:“达巷者,党名也。五百家为党,此党之人,美孔子博学道艺,不成一名而已。”)子闻之,谓门弟子曰:“吾何执?执御乎?执射乎?吾执御矣。”(郑曰:“闻人美之,承之以谦。吾执御,欲名六艺之卑也。”)
[疏]“达巷”至“御矣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孔子道艺该博也。“达巷党人曰:大哉孔子!博学而无所成名”者,达巷者,党名也。五百家为党。此党之人,美孔子博学道艺,不成一名而已。“子闻之,谓门弟子曰:吾何执?执御乎?执射乎?吾执御矣”者,孔子闻人美之,承之以谦,故告谓门弟子曰:“我於六艺之中,何所执守乎?但能执御乎?执射乎?”乎者,疑而未定之辞。又复谦指云:“吾执御矣。”以为人仆御,是六艺之卑者,孔子欲名六艺之卑,故云“吾执御矣。”谦之甚矣。
子曰:“麻冕,礼也。今也纯,俭,吾从众。(孔曰:“冕,缁布冠也,古者绩麻三十升布以为之。纯,丝也。丝易成,故从俭。”)拜下,礼也。今拜乎上,泰也。虽违众,吾从下。”(王曰:“臣之与君行礼者,下拜然後升成礼。时臣骄泰,故於上拜。今从下,礼之恭也。”)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从下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作孔子从恭俭。“麻冕,礼也。今也纯,俭,吾从众”者,冕,缁布冠也。古者绩麻三十升布以为之,故云“麻冕,礼也。”今也,谓当孔子时。纯,丝也。丝易成,故云纯,俭。用丝虽不合礼,以其俭易,故孔子从之也。“拜下,礼也。今拜乎上,泰也。虽违众,吾从下”者,礼,臣之与君行礼者,下拜然後升成拜,是礼也。今时之臣,皆拜於上长骄泰也。孔子以其骄泰则不孙,故违众而从下拜之礼也。下拜,礼之恭故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从俭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冕,缁布冠也”者,冠者,首服之大名;冕者,冠中之别号,故冕得为缁布冠也。《士冠礼》曰:“陈服,缁布冠頍项青组,缨属于頍。”记曰:“始冠缁布之冠也。大古冠布,齐则缁之,其緌也,孔子曰:‘吾未之闻也。冠而敝之,可也。’”云“古者绩麻三十升布以为之”者,郑注《丧服》云:“布八十缕为升。”
○注“王曰”至“恭也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臣之与君行礼者,下拜然後升成礼”者,案《燕礼》,君燕卿大夫之礼也。其礼云:“公坐取大夫所媵觯兴,以酬宾。宾降西阶下,再拜稽首。公命小臣辞,宾升成拜。”郑注:“升成拜,复再拜稽首也。先时君辞之,於礼若未成然。”又《觐礼》:“天子赐侯氏以车服。诸公奉箧服,如命书于其上。升自西阶东面,大史氏右。侯氏升西面立,大史述命。侯氏降两阶之间,北面再拜稽首,升成拜。”皆是臣之与君行礼,下拜然後升成礼也。
子绝四:毋意,(以道为度,故不任意。)毋必,(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,故无专必。)毋固,(无可无不可,故无固行。)毋我。(述古而不自作处,群萃而不自异,唯道是从,故不有其身。)
[疏]“子绝四: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孔子绝去四事,与常人异也。毋,不也。我,身也。常人师心徇惑,自任已意。孔子以道为度,故不任意。常人行藏不能随时用舍,好自专必。惟孔子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,不专必也。常人之情,可者与之,不可者拒之,好坚固其所行也。孔子则无可无不可,不固行也。人多制作自异,以擅其身。孔子则述古而不自作处,群众萃聚,和光同尘,而不自异,故不有其身也。
子畏於匡,(包曰:“匡人误围夫子,以为阳虎。阳虎曾暴於匡,夫子弟子颜克时又与虎俱行。後克为夫子御,至於匡。匡人相与共识克,又夫子容貌与虎相似,故匡人以兵围之。”)曰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(孔曰:“兹,此也。言文王虽已死,其文见在此。此,自谓其身。”)天之将丧斯文也,後死者不得与於斯文也。(孔曰:“文王既没,故孔子自谓後死。言天将丧此文者,本不当使我知之。今使我知之,未欲丧也。”)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?”(马曰:“其如予何者,犹言奈我何也。天之未丧此文,则我当传之。匡人欲奈我何,言其不能违天以害已也。”)
[疏]“子畏”至“予何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记孔子知天命也。“子畏於匡”者,谓匡人以兵围孔子,记者以众情言之,故云“子畏於匡”。其实孔子无所畏也。“曰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”者,孔子以弟子等畏惧,故以此言谕之。兹,此也。言文王虽已死,其文岂不见在我此身乎?言其文见在我此身也。“天之将丧斯文也,後死者不得与於斯文也”者,後死者,孔子自谓也。以文王既没,故孔子自谓已为後死者。言天将丧此文者,本不当使我与知之。今既使我知之,是天未欲丧此文也。“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”者,如予何,犹言奈我何也。天之未丧此文,则我当传之。匡人其欲奈我何,言匡人不能违天以害已也。
○注“包曰”至“围之”。
○正义曰:此注皆约《世家》,述其畏匡之由也。案《世家》云:“孔子去卫。将适陈,过匡。颜克为仆,以策指之曰:‘昔日吾入此,由彼缺也。’匡人闻之,以为鲁之阳虎。阳虎尝暴匡人,匡人於是遂止孔子。孔子状貌类阳虎,拘焉五日。匡人拘孔子益急,弟子惧。孔子曰:‘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’”已下文与此正同,是其事也。
大宰问於子贡曰:“夫子圣者与?何其多能也?”(孔曰:“大宰,大夫官名,或吴或宋,未可分也。疑孔子多能於小艺。”)子贡曰:“固天纵之将圣,又多能也。”(孔曰:“言天固纵大圣之德,又使多能也。”)子闻之,曰:“大宰知我乎!吾少也贱,故多能鄙事。君子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(包曰:“我少小贫贱,常自执事,故多能为鄙人之事。君子固不当多能。”)
[疏]“大宰”至“多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孔子多小艺也。“大宰问於子贡曰:夫子圣者与?何其多能也”者,大宰,大夫官名。大宰之意,以为圣人当务大忽小,今夫子既曰圣者与,又何其多能小艺乎?以为疑,故问於子贡也。“子贡曰:固天纵之将圣,又多能也”者,将,大也。言天固纵大圣之德,又使多能也。“子闻之曰:大宰知我乎”者,孔子闻大宰疑已多能非圣,故云:知我乎。谦谦之意也。“吾少也贱,故多能鄙事”者,又说以多能之由也。言我自小贫贱,常自执事,故多能为鄙人之事也。“君子多乎哉,不多也”者,又言圣人君子当多能乎哉?言君子固不当多能也。今已多能,则为非圣,所以为谦谦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小艺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大宰,大夫官名”者,案《周礼》,大宰六卿之长,卿即上大夫也,故云大夫官名也。云“或吴或宋,未可分也”者,以当时惟吴、宋二国上大夫称大宰,诸国虽有大宰,非上大夫,故云“或吴或宋,未可分也”。郑云“是吴大宰嚭也”。以《左传》哀十二年,“公会吴于橐皋,吴子使大宰嚭请寻盟。公不欲,使子贡对”,又子贡尝适吴,故郑以为是吴大宰嚭也。
牢曰:“子云:‘吾不试,故艺。’”(郑曰:“牢,弟子子牢也。试,用也。言孔子自云,我不见用,故多技艺。”)
[疏]“牢曰:子云:吾不试,故艺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孔子多技艺之由,但与前章异时而语,故分之。牢,弟子琴牢也。试,用也。言孔子自云:“我不见用於时,故多能技艺。”
○注“牢,弟子子牢也”。
○正义曰:《家语·弟子篇》云:“琴牢,卫人也,字子开,一字张。”此云弟子子牢,当是耳。
子曰:“吾有知乎哉?无知也。(知者,知意之知也。知者言未必尽,今我诚尽。)有鄙夫问於我,空空如也。我叩其两端而竭焉。”(孔曰:“有鄙夫来问於我,其意空空然,我则发事之终始两端以语之,竭尽所知,不为有爱。”)
[疏]“子曰”至“竭焉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言孔子教人必尽其诚也。“子曰:吾有知乎哉?无知也”者,知者,意之所知也。孔子言,我有意之所知,不尽以教人乎哉?无之也。常人知者言未必尽,今我诚尽也。“有鄙夫问於我,空空如也。我叩其两端而竭焉”者,此举无知而诚尽之事也。空空,虚心也。叩,发动也。两端,终始也。言设有鄙贱之夫来问於我,其意空空然,我则发事之终始两端以告语之,竭尽所知,不为有爱。言我教鄙夫尚竭尽所知,况知礼义之弟子乎。明无爱惜乎其意之所知也。
○注“知者”至“诚尽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知者,知意之知也”者,知意之知,犹言意之所知也。云“知者言未必尽”者,言他人之短者,言之以教人,未必竭尽所知,谓多所爱惜也。云“今我诚尽”者,谓孔子言今我教人实尽其意之所知,无爱惜也,故云无知也。
子曰:“凤鸟不至,河不出图,吾已矣夫!”(孔曰:“圣人受命则凤鸟至,河出图。今天无此瑞。‘吾已矣夫’者,伤不得见也。河图,八卦是也。”)
[疏]“子曰:凤鸟不至,河不出图,吾已矣夫!”
○正义曰:此章言孔子伤时无明君也。圣人受命则凤鸟至,河出图。今天无此瑞,则时无圣人也。故叹曰:“吾已矣夫”,伤不得见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是也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圣人受命则凤鸟至,河出图”者,《礼器》云:“升中於天而凤皇降。”《援神契》云:“德至鸟兽则凤皇来。”天老曰:“凤象:麟前鹿後,蛇颈鱼尾,龙文龟背,燕含鸡喙,五色备举。出於东方君子之国,翔四海之外,过昆仑,饮砥柱,濯羽弱水,莫宿丹穴。见则天下大安宁。”郑玄以为,河图、洛书,龟龙衔负而出,如《中候》所说“龙马衔甲,赤文绿色,甲似龟背,袤广九尺,上有列宿斗正之度,帝王录纪兴亡之数”是也。孔安国以为河图即八卦,是也。
子见齐衰者、冕衣裳者与瞽者,(包曰:“冕者,冠也,大夫之服。瞽,盲也。)见之,虽少,必作;过之,必趋。(包曰:“作,起也;趋,疾行也。此夫子哀有丧,尊在位,恤不成人。”)
[疏]“子见”至“必趋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言孔子哀有丧,尊在位,恤不成人也。“子见齐衰者、冕衣裳者与瞽”者,齐衰,周亲之丧服也。言齐衰,则斩衰从可知也。冕,冠也,大夫之服也。瞽,盲也。“见之,虽少,必作;过之,必趋”者,作,起也;趋,疾行也。言夫子见此三种之人,虽少,坐则必起,行则必趋。
颜渊喟然叹曰:“(喟,叹声。)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。(言不可穷尽。)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。(言恍惚不可为形象。)夫子循循然善诱人,(循循,次序貌。诱,进也。言夫子正以此道进劝人有所序。)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,欲罢不能。既竭吾才,如有所立卓尔,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。”(孔曰:“言夫子既以文章开博我,又以礼节节约我,使我欲罢而不能。已竭我才矣,其有所立则又卓然不可及。言已虽蒙夫子之善诱,犹不能及夫子之所立。”)
[疏]“颜渊”至“也已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美夫子之道也。“颜渊喟然叹曰: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。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”者,喟,叹声也。弥,益也。颜渊喟然发叹,言夫子之道高坚不可穷尽,恍惚不可为形象,故仰而求之则益高,钻研求之则益坚,瞻之似若在前,忽然又复在後也。“夫子循循然善诱人”者,循循,次序貌;诱,进也。言夫子以此道教人,循循然有次序,可谓善进劝人也。“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,欲罢不能。既竭吾才,如有所立卓尔,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”者,末,无也。言夫子既开博我以文章,又节约我以礼节,使我欲罢止而不能。已竭尽我才矣,其夫子更有所创立,则又卓然绝异,已虽欲从之,无由得及。言已虽蒙夫子之善诱,犹不能及夫子之所立也。
子疾病,(包曰:“疾甚曰病。”)子路使门人为臣。(郑曰:“孔子尝为大夫,故子路欲使弟子行其臣之礼。”)病间,曰:“久矣哉,由之行诈也!无臣而为有臣。吾谁欺?欺天乎?(孔曰:“少差曰间。言子路久有是心,非今日也。”)且予与其死於臣之手也,无宁死於二三子之手乎!(马曰:“无宁,宁也;二三子,门人也。就使我有臣而死其手,我宁死於弟子之手乎!”)且予纵不得大葬,(孔曰:“君臣礼葬。”)予死於道路乎?”(马曰:“就使我不得以君臣礼葬,有二三子在,我宁当忧弃於道路乎?”)
[疏]“子疾”至“路乎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言孔子不欺也。“子疾病”者,疾甚曰病。“子路使门人为臣”者,以孔子尝为鲁大夫,故子路欲使弟子行其家臣之礼,以夫子为大夫君也。“病间,曰:久矣哉,由之行诈也”者,少差曰间。当其疾甚时,子路以门人为臣,夫子不知。及病少差,知之,乃责之,言子路久有是诈欺之心,非今日也,故云“久矣哉,由之行诈也!”“无臣而为有臣。吾谁欺?欺天乎”者,言我既去大夫,是无臣也。女使门人为臣,是无臣而为有臣。如此行诈,人盖知之,是人不可欺,故云吾谁欺。既人不可欺,乃欲远欺天乎?“且予与其死於臣之手也,无宁死於二三子之手乎”者,无宁,宁也;二三子,门人也。言就使我有臣,且我等其死於臣之手,宁如死於其弟子之手乎?“且予纵不得大葬,予死於道路乎”者,大葬,谓君臣礼葬。言且就使我纵不得以君臣礼葬,有二三子在,我宁当忧弃於道路乎?言必不至死於道路也。
子贡曰:“有美玉於斯,韫椟而藏诸?求善贾而沽诸?”(马曰:“韫,藏也。椟,匮也。谓藏诸匮中沽卖也。得善贾,宁肯卖之邪?”)子曰:“沽之哉!沽之哉!我待贾者也。”(包曰:“沽之哉,不
衒卖之辞。我居而待贾。”)
[疏]“子贡”至“者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言孔子藏德待用也。“子贡曰:有美玉於斯,韫椟而藏诸?求善贾而沽诸”者,子贡欲观孔子圣德藏用何如,故托玉以谘问也。韫,藏也。椟,匮也。诸,之。沽,卖也。言人有美玉於此,藏在椟中而藏之,若求得善贵之贾,宁肯卖之邪?君子於玉比德。子贡之意,言夫子有美德而怀藏之,若人虚心尽礼求之,夫子肯与之乎?“子曰:沽之哉!沽之哉!我待贾者也”者,孔子答言,我卖之哉。不
衒卖之辞。虽不衒卖,我居而待贾。言有人虚心尽礼以求我道,我即与之而不吝也。
子欲居九夷。(马曰:“九夷,东方之夷,有九种。”)或曰:“陋,如之何?”子曰:“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?”(马曰:“君子所居则化。”)
[疏]“子欲”至“之有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孔子疾中国无明君也。“子欲居九夷”者,东方之夷有九种。孔子以时无明君,故欲居东夷。“或曰:陋,如之何”者,或人谓孔子言,东夷僻陋无礼,如何可居?“子曰: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”者,孔子答或人言,君子所居则化,使有礼义,故云何陋之有。
○注“马曰:九夷,东方之夷,有九种”。
○正义曰:案《东夷传》云:“夷有九种,曰畎夷,于夷,方夷,黄夷,白夷,赤夷,玄夷,风夷,阳夷。”又一曰玄菟,二曰乐浪,三曰高丽,四曰满饰,五曰凫臾,六曰索家,七曰东屠,八曰倭人,九曰天鄙。
子曰:“吾自卫反鲁,然後乐正,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得其所。”(郑曰:“反鲁,哀公十一年冬,是时道衰乐废,孔子来还,乃正之,故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得其所。”)
[疏]“子曰:吾自卫反,鲁然後乐正,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得其所。”
○正义曰:此章记孔子言正废乐之事也。孔子以定十四年去鲁,应聘诸国。鲁哀公十一年,自卫反鲁,是时道衰乐废,孔子来还,乃正之,故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得其所也。
○注“反鲁,鲁哀公十一年冬”。
○正义曰:案《左传》哀十一年冬,“卫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,访於仲尼。仲尼曰:‘胡簋之事则尝学之矣,甲兵之事未之闻也。’退,命驾而行,曰:‘鸟则择木,木岂能择鸟?’文子遽止之曰:‘圉岂敢度其私,访卫国之难也。’将止,鲁人以币召之,乃归。”杜注云:“於是自卫反鲁,乐正,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得其所。”是也。
子曰:“出则事公卿,入则事父兄,丧事不敢不勉,不为酒困,何有於我哉?”(马曰:“困,乱也。”)
[疏]“子曰:出则事公卿,入则事父兄,丧事不敢不勉,不为酒困,何有於我哉?”
○正义曰:此章记孔子言忠顺孝悌哀丧慎酒之事也。困,乱也。言出仕朝廷,则尽其忠顺以事公卿也;入居私门,则尽其孝悌以事父兄也;若有丧事,则不敢不勉力以从礼也,未尝为酒乱其性也。他人无是行,於我,我独有之,故曰:何有於我哉。
子在川上曰:“逝者如斯夫!不舍昼夜。”(包曰:“逝,往也。言凡往也者如川之流。”)
[疏]“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!不舍昼夜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记孔子感叹时事既往,不可追复也。逝,往也。夫子因在川水之上,见川水之流迅速,且不可追复,故感之而兴叹,言凡时事往者,如此川之流夫,不以昼夜而有舍止也。
子曰:“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。”(疾时人薄於德而厚於色,故发此言。)
[疏]“子曰: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孔子疾时人薄於德而厚於色也。
子曰:“譬如为山,未成一篑,止,吾止也。(包曰:“篑,土笼也。此劝人进於道德。为山者,其功虽已多,未成一笼而中道止者,我不以其前功多而善之,见其志不遂,故不与也。”)譬如平地,虽覆一篑,进,吾往也。”(马曰:“平地者将进加功,虽始覆一篑,我不以其功少而薄之,据其欲进而与之。”)
[疏]“子曰”至“往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孔子劝人进於道德也。“譬如为山,未成一篑,止,吾止也”者,篑,土笼也。言人之学道,垂成而止,前功虽多,吾不与也。譬如为山者,其功虽已多,未成一笼,而中道止者,我不以其前功多而善之,见其志不遂,故吾止而不与也。“譬如平地,虽覆一篑,进,吾往也”者,言人进德修业,功虽未多,而强学不息,则吾与之也。譬如平地者,将进加功,虽始覆一篑,我不以其功少而薄之,据其欲进,故吾则往而与之也。
子曰:“语之而不惰者,其回也与!”(颜渊解,故语之而不惰。馀人不解,故有惰语之时。)
[疏]“子曰:语之而不惰者,其回也与!”
○正义曰:此章美颜回也。惰,谓懈惰也。言馀人不能尽解,故有懈惰於夫子之语时。其语之而不懈惰者,其唯颜回也与,颜渊解故也。
子谓颜渊,曰:“惜乎!吾见其进也,未见其止也。”(包曰:“孔子谓颜渊进益未止,痛惜之甚。”)
[疏]“子谓颜渊,曰:惜乎!吾见其进也,未见其止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以颜回早死,孔子於後叹惜之也。孔子谓颜渊进益未止,痛惜之甚也。
子曰:“苗而不秀者有矣!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!”(孔曰:“言万物有生而不育成者,喻人亦然。”)
[疏]“子曰:苗而不秀者有矣夫!秀而不实者有矣夫!”
○正义曰:此章亦以颜回早卒,孔子痛惜之,为之作譬也。言万物有生而不育成者,喻人亦然也。
子曰:“後生可畏,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?(後生谓年少。)四十、五十而无闻焉,斯亦不足畏也已矣。”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也已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劝学也。“子曰:後生可畏,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”者,後生谓年少也。言年少之人,足以积学成德,诚可畏也,安知将来者之道德不如我今日也?“四十、五十而无闻焉,斯亦不足畏也已”者,言年少时不能积学成德,至於四十、五十而令名无闻,虽欲强学,终无成德,故不足畏也。
子曰:“法语之言,能无从乎?改之为贵。(孔曰:“人有过,以正道告之,口无不顺从之,能必自改之,乃为贵。”)巽与之言,能无说乎?绎之为贵。(马曰:“巽,恭也。谓恭孙谨敬之言,闻之无不说者,能寻绎行之,乃为贵。”)说而不绎,从而不改,吾末如之何也已矣。”
[疏]“子曰”至“已矣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贵行也。“子曰:法语之言,能无从乎?改之为贵”者,谓人有过,以礼法正道之言告语之,当时口无不顺从之者。口虽服从,未足可贵,能必自改之,乃为贵耳。“巽与之言,能无说乎?绎之为贵”者,巽,恭也;绎,寻绎也。谓以恭孙谨敬之言教与之,当时闻之,无不喜说者。虽闻之喜说,未足可贵,必能寻绎其言行之,乃为贵也。“说而不绎,从而不改,吾末如之何也已矣”者,谓口虽说从,而行不寻绎追改,疾夫形服而心不化,故云末如之何,犹言不可奈何也。
子曰:“主忠信,毋友不如已者,过则勿惮改。”(慎所主友,有过务改,皆所以为益。)
[疏]“子曰:主忠信,毋友不如己者,过则勿惮改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戒人忠信改过也。主犹亲也。惮犹难也。言凡所亲狎,皆须有忠信者也,无得以忠信不如己者为友也。苟有其过,无难於改也。《学而篇》已有此文,记者异人,故重出之。
子曰:“三军可夺帅也,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(孔曰:“三军虽众,人心不一,则其将帅可夺而取之。匹夫虽微,苟守其志,不可得而夺也。”)
[疏]“子曰:三军可夺帅也,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
○正义曰:此章言人守志不移也。万二千五百人为军。帅,谓将也。匹夫,谓庶人也。三军虽众,人心不一,则其将帅可夺而取之。匹夫虽微,苟守其志,不可得而夺也。士大夫已上有妾媵,庶人贱,但夫妇相匹配而已,故云匹夫。
子曰:“衣敝缊袍,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,其由也与?(孔曰:“缊,枲著。”)‘不忮不求,何用不臧?’”(马曰:“忮,害也。臧,善也。言不忮害,不贪求,何用为不善?疾贪恶忮害之诗。”)子路终身诵之。子曰:“是道也,何足以臧?”(马曰:“臧,善也。尚复有美於是者,何足以为善?”)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以臧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善仲由也。“子曰:衣敝缊袍,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,其由也与”者,缊,枲著也。缊袍,衣之贱者。狐貉,裘之贵者。常人之情,著破败之缊袍,与著狐貉之裘者并立,则皆惭耻。而能不耻者,唯其仲由也与?“不忮不求,何用不臧”者,忮,害也。臧,善也。言不忮害,不贪求,何用为不善?言仲由不忮害,不贪求,何用为不善?此《诗·邶风·雄雉》之篇,疾贪恶忮害之诗也。孔子言之,以善子路也。“子路终身诵之”者,子路以夫子善已,故常称诵之。“子曰:是道也,何足以臧”者,孔子见子路诵之不止,惧其伐善,故抑之。言人行尚复有美於是者,此何足以为善?
○注“孔曰:缊,枲著”。
○正义曰:《玉藻》云:“纩为茧,缊为袍。”郑玄云:“衣有著之异名也。纩谓今之新绵,缊谓今纩及旧絮也。”然则今云枲著者,杂用缊麻以著袍也。
子曰:“岁寒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。”(大寒之岁,众木皆死,然後知松柏小雕伤;平岁则众木亦有不死者,故须岁寒而後别之。喻凡人处治世亦能自修整,与君子同;在浊世,然後知君子之正不苟容。)
[疏]“子曰:岁寒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喻君子也。大寒之岁,众木皆死,然後知松柏小雕伤;若平岁,则众木亦有不死者,故须岁寒而後别之。喻凡人处治世亦能自修整,与君子同;在浊世,然後知君子之正不苟容也。
子曰:“知者不惑,(包曰:“不惑乱。”)仁者不忧,(孔曰:“无忧患。”)勇者不惧。”
[疏]“子曰: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言知者明於事,故不惑乱;仁者知命,故无忧患;勇者果敢,故不恐惧。
子曰:“可与共学,未可与适道;(适,之也。虽学,或得异端,未必能之道。)可与适道,未可与立;(虽能之道,未必能有所立。)可与立,未可与权。(“虽能”有所立,未必能权量其轻重之极。)“唐棣之华,偏其反而。岂不尔思?室是远而”。(逸诗也。唐棣,
栘也,华反而後合。赋此诗者,以言权道反而後至於大顺。思其人而不得见者,其室远也。以言思权而不得见者,其道远也。)子曰:“未之思也,夫何远之有!”(夫思者,当思其反,反是不思,所以为远。能思其反,何远之有!言权可知,唯不知思耳。思之有次序,斯可知矣。)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之有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权道也。“子曰:可与共学,未可与适道”者,适,之也。言人虽可与共学,所学或得异端,未必能之正道,故未可与也。“可与适道,未可与立”者,言人虽能之道,未必能有所立,故未可与也。“可与立,未可与权”者,言人虽能有所立,未必能随时变通权量其轻重之极也。“唐棣之华,偏其反而。岂不尔思,室是远而”者,此逸诗也。唐棣,
栘也,其华偏然反而後合。赋此诗者,以言权道亦先反常而後至於大顺也。“岂不尔思”者,言诚思尔也。诚思其人而不得见者,其室远也。以喻思权而不得见者,其道远也。“子曰:未之思也,夫何远之有”者,言夫思者,当思其反常。若不思是反,所以为远。能思其反,何远之有!言权可知,唯不知思尔。傥能思之有次序,斯可知矣。记者嫌与诗言相乱,故重言“子曰”也。
○注“唐棣,栘也”。
○正义曰:《释木》文也。舍人曰:“唐棣一名栘。”郭璞曰:“似白杨,江东呼夫栘。《诗·召南》云:唐棣之华。”陆机云:“奥李也。一名雀梅,亦曰车下李。所在山皆有其华,或白或赤。六月中熟,大如李子,可食。”
●卷十·乡党第十
[疏]○正义曰:此篇唯记孔子在鲁国乡党中言行,故分之以次前篇也。此篇虽曰一章,其间事义亦以类相从,今各依文解之。
孔子於乡党,恂恂如也,似不能言者。(王曰:“恂恂,温恭之貌。”)其在宗庙朝廷,便便言,唯谨尔。(郑曰:“便便,辩也。虽辩而谨敬。”)朝,与下大夫言,侃侃如也;(孔曰:“侃侃,和乐之貌。”)与上大夫言,
訚訚如也。(孔曰:“訚訚,中正之貌。”)君在,踧踖如也,与与如也。(马曰:“君在,视朝也。踧踖,恭敬之貌。与与,威仪中适之貌。”)
[疏]“孔子”至“与与如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一节记言语及趋朝之礼容也。“孔子於乡党,恂恂如也,似不能言者”,恂恂,温恭之貌。言孔子在於乡党中,与故旧相接,常温和恭敬,恂恂然如似不能言语者,道其谦恭之甚也。凡言“如也”者,皆谓如此义也。“其在宗庙朝廷,便便言,唯谨尔”者,便便,辨也。宗庙,行礼之处,朝廷,布政之所,当详问极言,故辨治也。虽辨而唯谨敬。“朝,与下大夫言,侃侃如也;与上大夫言,訚訚如也”者,侃侃,和乐之貌。訚訚,中正之貌。下大夫稍卑,故与之言,可以和乐。上大夫,卿也,爵位既尊,故与之言,常执中正,不敢和乐也。“君在,踧踖如也,与与如也”者,君在,谓视朝时也;踧踖,恭敬之貌;与与,威仪中适之貌。既当君在之所,故恭敬,使威仪中适,不敢解惰也。
君召使摈,(郑曰:“君召使摈者,有宾客使迎之。”)色勃如也,(孔曰:“必变色。”)足躩如也。(包曰:“足躩,盘辟貌。”)揖所与立,左右手,衣前後,襜如也。(郑曰:“揖左人,左其手;揖右人,右其手;一俯一仰,衣前後襜如也。”)趋进,翼如也。(孔曰:“言端好。”)宾退,必复命曰:“宾不顾矣。”(郑曰:“复命白君,宾已去矣。”)
[疏]“君召使摈”至“顾矣”。
○正义曰:此一节言君召孔子,使为摈之礼也。摈,谓主国之君所使出接宾者也。“色勃如也,足躩如也”者,勃然变色也。足躩,盘辟貌。既传君命以接宾,故必变色而加肃敬也。足容盘辟,躩然不敢懈慢也。“揖所与立,左右手,衣前後襜如也”者,谓交摈传命时,揖左人,左其手;揖右人,右其手;一俯一仰,衣前後襜如也。“趋进,翼如也”者,谓疾趋而进,张拱端好,为鸟之张翼也。“宾退,必复命曰:宾不顾矣”,谓宾礼毕,上摈送宾出,反告白君,已去矣,不反顾也。
○注“郑曰”至“如也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揖左人,左其手;揖右人,右其手”者,谓传摈时也。案诸侯自相为宾之礼,凡宾主各有副,宾副曰介,主副曰摈及行人。若诸侯自行,则介各从其命数。至主国大门外,主人及摈出门相接。若主君是公,则摈者五人,侯伯则摈者四人,子男则摈者二人。所以不随命数者,谦也,故并用强半之数也。宾若是公,来至门外,直当闑西,去门九十步而下车,当轵北乡而立。郑注《考工记》云:“轵,毂末也。”其侯伯立当前侯胡下,子男立当衡。注:“衡谓车轭。”其君当轸,而九介立在君之北,逦迤西北,并东乡而列。主公出,直闑东,南西乡立。摈在主人之南,逦迤东南立,并西乡也。使末摈与末介相对,中间傍相去三丈六尺。列摈、介既竟,则主君就摈求辞。所以须求辞者,不敢自许,人求诣已,恐为他事而至,故就求辞,自谦之道也。求辞之法,主人先传求辞之言与上摈,上摈以至次摈,次摈继传以至末摈,末摈传与宾末介,末介以次继传,上至於宾。宾答辞随其来意,又从上介而传,下至末介,末介又传与末摈,末摈传相次而上至於主人。传辞既竟,而後进迎宾至门。知摈、介朝位如此者,《大行人职》文。又知传辞拜迎宾前至门者,《司仪职》文。其传辞,《司仪》之交摈也。其列摈、介,传辞委曲,约《聘礼》文。若诸侯使卿大夫相聘,其介与主位,则《大行人》云:“卿大夫之礼,各下其君二等。”郑注云:“介与朝位”是也。主君待之,摈数如待其君。其有异者,主君至大门而不出限,南面而立也。若公之使,亦直闑西北向,七介,而去门七十步。侯伯之使,列五介,而去门五十步。子男之使,三介,而去门三十步。上摈出阈外闑东南西向,陈介西北,东面逦迤,如君自相见也,而末介、末摈相对亦相去三丈六尺。陈摈介竟,则不传命,而上摈进至末摈间,南揖宾,宾亦进至末介间,上摈与宾相去亦三丈六尺,而上摈揖而请事,人告君。君在限内,後乃相与入也。知者,约《聘礼》文。不传辞,《司仪》及《聘礼》谓之旅摈。君自来,所以必传命者,《聘义》云:“君子於其所尊弗敢质,敬之至也。”又若天子春夏受朝宗则无迎法,受享则有之,故《大行人》云:“庙中将币三享。”郑云:“朝先享,不言朝者,朝正礼,不嫌有等也。”若秋冬觐遇一受之於庙,则亦无迎法,故《郊特牲》云:“觐礼,天子不下堂而见诸侯。”明冬遇依秋也。以为摈之礼,依次传命,故揖左人左其手,揖右人右其手,一俯一仰,使衣前後襜如也。
○注“郑曰:复命白君,宾己去矣”。
○正义曰:案《聘礼》行聘享私觌礼毕,宾出,公再拜送,宾不复。郑注云:“公既拜,客趋辟。君命上摈送宾出,反告,宾不顾矣。於此,君可以反路寝矣。”
入公门,鞠躬如也,如不容。(孔曰:“敛身。”)立不中门,行不履阈。(孔曰:“阈,门限。”)过位,色勃如也,足躩如也,(包曰:“过君之空位。”)其言似不足者。摄齐升堂,鞠躬如也,屏气似不息者。(孔曰:“皆重慎也。衣下曰齐。摄齐者,抠衣也。”)出,降一等,逞颜色,怡怡如也。(孔曰:“先屏气,下阶舒气,故怡怡如也。”)没阶,趋进,翼如也。(孔曰:“没,尽也。下尽阶。”)复其位,踧踖如也。(孔曰:“来时所过位。”)
[疏]“入公门”至“踧踖如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一节记孔子趋朝之礼容也。“入公门,鞠躬如也,如不容”者,公,君也。鞠,曲敛也。躬,身也。君门虽大,敛身如狭小不容受其身也。“立不中门”者,中门谓枨闑之中央。君门中央有闑,两旁有枨。枨谓之门闑。枨闑之中,是尊者所立处,故人臣不得当之而立也。“行不履阈”者,履,践也。阈,门限也。出入不得践履门限,所以尔者,一则自高,二则不净,并为不敬。“过位,色勃如也,足ㄟ如也”者,过位,过君之空位也,谓门屏之间,人君宁立之处。君虽不在此位,人臣过之宜敬,故勃然变色,足盘辟而为敬也。“其言似不足”者,下气怡声如似不足者也。“摄齐升堂,鞠躬如也,屏气似不息”者,皆重慎也。衣下曰齐。摄齐者,抠衣也。将升堂时,以两手当裳前,提挈裳使起,恐衣长转足蹑履之。仍复曲敛其身,以至君所,则屏藏其气,似无气息者也。“出,降一等,逞颜色,怡怡如也”者,以先时屏气,出下阶一级则舒气,故解其颜色,怡怡然和说也。“没阶,趋进,翼如也”,没,尽也。下尽阶,则疾趋而出,张拱端好,如鸟之舒翼也。“复其位,踧踖如也”者,复至其来时所过之位,则又踧踖恭敬也。
○注“阈,门限”。
○正义曰:《释官》云:“柣谓之阈。”孙炎云“阈,门限也。”经传诸注,皆以阈为门限,为内外之限约也。
○注“衣下曰齐。摄齐者,抠衣也”。
○正义曰:《曲礼》云:“两手抠衣,去齐尺。”郑注云:“齐谓裳下缉也。”然则衣谓裳也。对文则上曰衣,下曰裳。散则可通。故此云抠衣。抠,提挈也,谓提挈裳前,使去地一尺也。
执圭,鞠躬如也,如不胜。(包曰:“为君使,聘问邻国,执持君之圭。鞠躬者,敬慎之至。”)上如揖,下如授。勃如战色,足蹜蹜如有循。(郑曰:“上如揖,授玉宜敬。下如授,不敢忘礼。战色,敬也。是蹜蹜如有循,举前曳踵行。”)享礼,有容色。(郑曰:“享,献也。聘礼既聘,而享用圭璧有庭实。”)私觌,愉愉如也。(郑曰:“觌,见也。既享,乃以私礼见。愉愉,颜色和。”)
[疏]“执圭”至“愉愉如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一节记为君使聘问邻国之礼容也。“执圭,鞠躬如也,如不胜”者,言执持君之圭,以聘邻国,而鞠躬如不能胜举,慎之至也。“上如揖,下如授”者,上谓授玉时宜敬,故如揖也。下谓既授玉而降,虽不执玉,犹如授时,不敢忘礼也。“勃如战色,蹜蹜如有循”者,亦谓执圭行聘时战栗,其颜色敬也。足则举前曳踵而行,蹜蹜如有所循也。“享礼,有容色”者,享,献也。聘礼既聘,而享用圭璧有庭实。聘时执圭致命,故勃如战色。至行享时,则稍许有容色,不复战栗。“私觌,愉愉如也”者,觌,见也。愉愉,颜色和也。谓既享,乃以私礼见,故颜色愉愉然和说也。
○注“包曰”至“之至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为君使,聘问邻国,执持君之圭”者,案:《聘礼》云“宾袭执圭,致命公侧,袭受玉于中堂与东楹之间”,是其事也。凡执玉之礼,《大宗伯》云:“公执桓圭。”注云:“双植谓之桓。桓,宫室之象,所以安其上也。圭长九寸。”故《玉人》云“命圭九寸,公守之”,是也。《宗伯》又云:“侯执信圭,伯执躬圭。”注云:“盖皆象以人形为琢饰,文有粗缛耳,欲其慎行以保身。圭皆长七寸。”故《玉人》云:“命圭七寸,谓之信圭,侯守之。命圭七寸,谓之躬圭,伯守之。”江南儒者解云:“直者为信,其文缛细。曲者为躬,其文粗略。”义或然也。《宗伯》又云:“子执谷璧,男执蒲璧。”注云:“谷所以养人。蒲为席,所以安人。不执圭者,未成国也。”盖琢为谷稼及蒲苇之文,盖皆径五寸,故《大行人》云“子执谷璧、男执蒲璧五寸”是也。凡圭广三寸,厚半寸,剡上左右各寸半,知者,《聘礼记》文。其璧则内有孔,外有肉。其孔谓之好,故《尔雅·释器》云:“肉倍好谓之璧,好倍肉谓之瑗,肉好若一谓之环。”此谓诸侯所执圭璧,皆朝於王及相朝所用也,故《典瑞》前既陈玉则云“朝觐宗遇会同於王,诸侯相见亦如之”是也。其公、侯、伯朝后皆用璋,知者,以《聘礼》聘君用圭,聘夫人以璋,则知於天子及后亦然也。其子、男既朝王用璧,朝后宜用琮,以璧、琮相对故也。郑注《小行人》云:“其上公及二王之後,享天子圭以马,享后璋以皮。其侯、伯、子、男,享天子璧以帛,享后琮以锦。其玉大小,各如其命数。”知者,《玉人》云“璧琮九寸,诸侯以享天子”是也。其诸侯相朝,所执之玉与朝天子同。其享玉皆以璧享君,以琮享夫人,明相朝礼亦当然。子、男相享,则降用琥以绣,璜以黼,故郑注《小行人》云“其於诸侯亦用璧琮耳。子、男於诸侯则享用琥璜,下其瑞”是也。其诸侯之臣聘天子及聘诸侯,其聘玉及享玉,降其君瑞一等,故《玉人》云“(王彖)圭璋八寸,璧琮八寸,以覜聘”是也。
○注“蹜蹜如有循,举前曳踵行”。
○正义曰:按《玉藻》云:“执龟玉,举前曳踵,蹜蹜如也。”踵谓足後跟也。谓将行之时,初举足前後曳足跟行,不离地,蹜蹜如也,言举足狭数,蹜蹜如也。”《玉藻》又云:“圈豚行,不举足,齐如流。”郑注云:“圈,转也。豚之言,若有所循,不举足曳踵,则衣之齐如水之流矣,孔子执圭则然。此徐趋也。”
○注“郑曰”至“庭实”。
○正义曰:“享,献也”,《释诂》文也。云“聘礼既聘,而享用圭璧有庭实”者,案《觐礼》侯氏既见王,乃云:“四享皆束帛加璧,庭实唯国所有。郑玄云:“四当为三。”《大行人职》曰:“诸侯庙中将币,皆三享其礼。”差又无取於四也。初享或用马,或用虎豹之皮。其次享三牲鱼腊。笾豆之实,龟也,金也。丹漆丝纩竹箭也,其馀无常货。此物非一国所能有,唯国所有,分为三享,皆以璧帛致之。《礼器》云:“大飨其王事与,三牲鱼腊,四海九州之美味也;笾豆之荐,四时之和气也;内金,示和也;束帛加璧,尊德也;龟为前列,先知也;金次之,见情也;丹漆丝纩竹箭,与众共财也。其馀无常货,各以其国之所有,则致远物也。《郊特牲》曰:“旅币无方,所以别土地之宜,而节远迩之期也。龟为前列,先知也。以锺次之,以和居参之也。虎豹之皮,示服猛也。束帛加璧,往德也。”郑玄《觐礼》之注所言,出於彼也。诸侯相朝聘,其礼亦然。案《聘礼》:“宾裼奉束帛加璧享。”《记》曰:“凡庭实随入,左先,皮马相间可也。”《小行人职》云:“合六币,圭以马,璋以皮,璧以帛,琮以锦,琥以绣,璜以黼。此六物者,以和诸侯之好故。”郑注云:“合,同也。六币,所以享也。五等诸侯享天子用璧,享后用琮。其大各如其瑞,皆有庭实,以马若皮。皮,虎豹皮也。用圭璋者,二王之後也。二王後尊,故享用圭璋而特之。《礼器》曰‘圭璋特’是也。其於诸侯亦用璧琮耳。子、男於诸侯则享用琥璜,下其瑞也。凡二王後诸侯相享之玉,大小各降其瑞一等。及使卿大夫覜聘亦如之。”是用圭璧有庭实也。
○注“既享,乃以私礼见”。
○正义曰:案《聘礼》:“摈者出请事,宾告事毕,宾奉束锦以请觌。”注云:“觌,见也。卿将公事,是欲交其欢敬也。不用羔,因使而见,非特来。”是也。
君子不以绀緅饰,(孔曰:“一入曰緅。饰者,不以为领袖缘也。绀者,齐服盛色以为饰衣,似衣齐服。緅者,三年练以緅饰衣,为其似衣丧服,故皆不以为饰衣。”)红紫不以为亵服。(王曰:“亵服,私居服,非公会之服。皆不正,亵尚不衣,正服无所施。”)当暑,袗絺綌,必表而出之。(孔曰:“暑则单服。絺綌,葛也。必表而出之,加上衣。”)缁衣,羔裘。素衣,麑裘。黄衣,狐裘。亵裘长,短右袂。(孔曰:“服皆中外之色相称也。私家裘长,主温。短右袂,便作事。”)必有寝衣,长一身有半。(孔曰:“今之被也。”)狐貉之厚以居。(郑曰:“在家以接宾客。”)去丧,无所不佩。(孔曰:“去,除也。非丧则备佩所宜佩也。”)非帷裳,必杀之。(王曰:“衣必有杀缝,唯帷裳无杀也。”)羔裘玄冠不以吊。(孔曰:“丧主素,吉主玄,吉凶异服。”)吉月,必朝服而朝。(孔曰:“吉月,月朔也。朝服,皮弁服。”)齐,必有明衣,布。(孔曰:“以布为沐浴衣。”)
[疏]“君子”至“明衣布”。
○正义曰:此一节记孔子衣服之礼也。“君子不以绀緅饰”者,君子,谓孔子也。绀,玄色。緅,浅绛色。饰者,领缘也。绀者,齐服盛色以为饰衣,似衣齐服。緅者,三年练以緅饰衣,为其似衣丧服,故皆不以为饰衣。“红紫不以为亵服”者,红,南方间色。紫,北方间色。亵服,私居服,非公会之服。以其红紫二色皆不正,故不以为亵服。亵服尚不用,则正服无所施可知也。但言红紫,则五方间色皆不用也。“当暑,袗絺綌,必表而出之”者,袗,单也。絺綌,葛也,精曰絺,粗曰綌。暑则单服,必加尚表衣然後出之,为其形亵故也。“缁衣,羔裘。素衣,麑裘。黄衣,狐裘”者,凡祭服,先加明衣,次加中衣,冬则次加袍茧,夏则不袍茧,用葛也,次加祭服。若朝服,布衣亦先以明衣亲身,次加中衣,冬则次加裘,裘上加裼衣,裼衣之上加朝服;夏则中衣之上不用裘而加葛,葛上加朝服。凡服必中外之色相称。羔裘,黑羊裘也,故用缁衣以裼之。麑裘,鹿子皮以为裘也,故用素衣以裼之。狐裘黄,故用黄衣以裼之。“亵裘长,短右袂”者,此裘私家所著之裘也,长之者,主温也;袂是裘之袖,短右袂者,作事便也。“必有寝衣,长一身有半”者,今之被也。“狐貉之厚以居”者,谓在家接宾客之裘者,居家主温,故厚为之。“去丧,无所不佩”者,去,除也。居丧无饰,故不佩。除丧,则备佩所宜佩也。“非帷裳必杀之”者,杀谓杀缝。凡衣必有杀缝,唯帷裳无也。“羔裘玄冠不以吊”者,凶主素,吉主玄,故羔裘玄冠不以吊丧也。“吉月必朝服而朝”者,吉月,月朔也。朝服,皮弁服。言每朔日必服皮弁之服以朝於君也。“齐,必有明衣,布”者,将祭而齐,则必沐浴,浴竟而著明衣,所以明絜其体也。明衣以布为之,故曰“齐,必有明衣,布”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饰衣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一入曰緅。饰者,不以为领袖缘也”者,案《考工记》云:“三入为纁,五入为緅,七入为缁。”注云:“染纁者三入而成。又再染以黑则为緅。緅,今礼俗文作爵,言如爵头色也。又复再染以黑乃成缁矣。郑司农说以《论语》曰‘君子不以绀緅饰’,又曰‘缁衣羔裘’。《尔雅》曰:‘一染谓之縓,再染谓之竀,三染谓之纁。’《诗》云:‘缁衣之宜兮。’玄谓此同色耳。染布帛者,染人掌之。凡玄色者,在緅缁之间,其六入者与。”今孔氏云:“一入曰緅”者,未知出何书。又云“緅者,三年练以緅饰衣”,则似读緅为縓。案《檀弓》云:“练,练衣黄里縓缘。”注云:“小祥,练冠练中衣,以黄为内,縓为饰。黄之色卑於纁,縓纁之类明外除。”故曰“为其似衣丧服,故皆不以为饰衣”。云“绀者,齐服盛色以为饰衣,似衣齐服”者,《说文》云:“绀,帛深青扬赤色。”是绀为青赤色也,故为齐服盛色。若以为领袖缘饰,则似衣齐服也。
○注“服皆中外之色相称也”。
○正义曰:谓中衣外裘其色皆相称也。此经云“缁衣,羔裘”者,谓朝服也。知者,案《玉藻》云:“诸侯朝服以日视朝於内朝。”《士冠礼》云:“主人玄冠朝服,缁带素韠。”注云:“玄冠,委貌。朝服者,十五升布衣。而素裳不言色者,衣与冠同色。”是朝衣色玄,玄即缁色之小别。此说孔子之服,云“缁衣,羔裘”,《玉藻》亦云“羔裘缁衣以裼之”,是羔裘裼用缁衣,明其上正服亦缁色也。下文又曰“羔裘玄冠不以吊”,是羔裘所用配玄冠,羔裘之上必用缁布衣为裼,裼衣之上正服亦是缁色,文与玄冠相配,故知缁衣羔裘是诸侯君臣日视朝之服也。其素衣麑裘,则在国视朔之服也。卿大夫士亦皆然。故郑玄注此云“素衣麑裘,视朔之服”是也。其受外国聘享,亦素衣麑裘,故《聘礼》云:“裼降立。”注引《玉藻》云:“麑裘青犴衰,绞衣以裼之。”又引此云:“素衣麑裘。皮弁时或素衣。”如郑此言,则裼衣或绞或素不定也。熊氏云:“臣用绞,君用素。”皇氏云:“素衣为正,记者乱言绞耳。”其“黄衣,狐裘”,谓大蜡息民之祭服也。人君以岁事成熟,搜索群神而报祭之,谓之大蜡。又腊祭先祖五祀,因令民得大饮,农事休息,谓之息民。於大蜡之後,作息民之祭,其时则有黄衣狐裘也。大蜡之祭与息民异也。息民用黄衣狐裘,大蜡则皮弁素服,二者不同矣。以其大蜡之後,始作息民之祭,息民大蜡同月,其事相次,故连言之耳。知者,《郊特牲》云:“蜡也者,索也,岁十二月,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。皮弁素服而祭。素服以送终。葛带榛杖,丧杀也。”是大蜡之祭用素服也。《郊特牲》既说蜡祭,其下又云:“黄衣黄冠而祭,息田夫也。”注云:“祭谓既蜡,腊先祖五祀也,於是劳农以休息之。”是息民之祭用黄衣也。此说孔子之服云“黄衣,狐裘”,《玉藻》云“狐裘黄衣以裼之”,以此知大蜡息民则有黄衣狐裘也。是此三者之服,中衣与外裘其色皆相称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佩也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非丧则备佩所宜佩也”者,案《玉藻》云:“古之君子必佩玉,右徵角,左宫羽。凡带必有佩玉,唯丧则否。佩玉有冲牙,君子无故,玉不去身。君子於玉比德焉。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,世子佩瑜玉而綦组绶,士佩瓀玟而缊组绶,孔子佩象环五寸而綦组绶。”是非居丧则备佩此所宜佩也。
○注“王曰:衣必有杀缝,唯帷裳无杀也”。
○正义曰:谓朝祭之服,上衣必有杀缝,在下之裳,其制正幅如帷,名曰帷裳,则无杀缝。其馀服之裳,则亦有杀缝,故深衣之制,要在缝半下,缝齐倍要。丧服之制,裳内削幅。注云:“削犹杀也”。
○注“孔曰:丧主素,吉主玄,吉凶异服”。
○正义曰:《檀弓》云:“奠以素器,以生者有哀素之心。”注:“哀素,言哀痛无饰。凡物无饰曰素。”又礼祭服皆玄衣服。是丧主素,吉主玄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弁服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吉月,月朔也”者,以《诗》云“二月初吉”,《周礼》云“正月之吉”,皆谓朔日,故知此吉月谓朔日也。云“朝服,皮弁服”者,《士冠礼》云:“皮弁,服素积缁带素韠。”注云:“此与君视朔之服也。皮弁者,以白鹿皮为冠,象上古也。积犹辟也。以素为常,辟蹙其要中。皮弁之衣用布,亦十五升,其色象焉。”鲁自文公不行视朔之礼,孔子恐其礼废,故每於月朔,必衣此视朔之服而朝於君,所谓我爱其礼也。
齐必变食,(孔曰:“改常馔。”)居必迁坐。(孔曰:“易常处。”)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。食饐而餲,(孔曰:“饐餲,臭味变。”)鱼馁而肉败,不食。(鱼败曰馁。)色恶,不食。臭恶,不食。失饪,不食。(孔曰:“失饪,失生熟之节。”)不时,不食。(郑曰:“不时,非朝、夕、日中时。”)割不正,不食。不得其酱,不食。(马曰:“鱼脍非芥酱不食。”)肉虽多,不使胜食气。唯酒无量,不及乱。沽酒市脯不食。不撤姜食,(孔曰:“撤,去也。齐禁薰物,姜辛而不臭,故不去。”)不多食。(孔曰:“不过饱。”)祭於公,不宿肉。(周曰:“助祭於君,所得牲体,归则班赐,不留神惠。”)祭肉不出三日。出三日,不食之矣。(郑曰:“自其家祭肉,过三日不食,是亵鬼神之馀。”)食不语,寝不言。虽蔬食菜羹瓜,祭,必齐如也。(孔曰:“齐,严敬貌。三物虽薄,祭之必敬。”)
[疏]“齐必”至“如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一节论齐祭饮食居处之事也。“齐必变食”者,谓将欲接事鬼神,宜自絜净,故改其常馔也。“居必迁坐”者,谓改易常处也。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”者,食,饭也。牛与羊鱼之腥,聂而切之为脍。饭与脍所尚精细也。“食饐而餲,鱼馁而肉败,不食”者,饐餲,臭味变也。鱼败曰馁。言饭之气味变,及鱼肉败坏,皆不食之。“色恶,不食。臭恶,不食”者,谓饭食及肉颜色香臭变恶者,皆不食之,“失饪不食”者,谓馔失生熟之节也。“不时,不食”者,谓非朝、夕、日中时也。“割不正,不食”者,谓折解牲体,脊胁臂臑之属,礼有正数,若解割不得其正,则不食也。“不得其酱,不食”者,谓鱼脍非得芥酱则不食也。“肉虽多,不使胜食气”者,气,小食也。言有肉虽多,食之不可使过食气也。“唯酒无量,不及乱”者,唯人饮酒无有限量,但不得多,以至困乱也。“沽酒市脯不食”者,沽,卖也。酒不自作,未必精絜;脯不自作,不知何物之肉,故不食也。酒当言饮,而亦云不食者,因脯而并言之耳。经传之文,此类多矣。《易·系辞》云“润之以风雨”,《左传》曰“马牛皆百匹”,《玉藻》云“大夫不得造车马”,皆从一而省文也。“不撤姜食”者,撤,去也。齐禁薰物,姜辛而不臭,故不去也。“不多食”者,不可过饱也。自此已上,皆蒙齐文。凡言不食者,皆为不利人,亦齐者,孔子所慎,齐必严敬,若必食之,或致困病,则失严敬心,故不食也。其凡常不必然。“祭於公,不宿肉”者,谓助祭於君,所得牲体,归则班赐,不留神惠经宿也。“祭肉不出三日。出三日,不食之矣”者,谓自其家祭肉,过三日不食,是亵慢鬼神之馀也。“食不语,寝不言”者,直言曰言,答述曰语。方食不可语,语则口中可憎。寝息宜静,故不言也。“虽蔬食菜羹瓜,祭,必齐如也”者,祭谓祭先。齐,严敬貌。言蔬食也,菜羹也。瓜也,三物虽薄,将食祭先之时,亦必严敬。
○注“孔曰:饐餲,臭味变”。
○正义曰:《释器》云:“食饐谓之餲。”郭璞云:“饭饖臭。”《说文》云:“饖,饭伤热也。”《苍颉篇》云:“食臭败也。”《字林》云:“饐,饭伤热湿也。”
○注“鱼败曰馁”。
○正义曰:《释器》云:“肉谓之败,鱼谓之馁。”郭璞云:“败,臭坏也。馁,肉烂也。”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必敬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三物虽薄,祭之必敬”者,祭谓祭先也。案《玉藻》云:“唯水浆不祭。”又云:“瓜祭上环。”知此三者虽薄,亦祭先也。若祭之,亦必齐敬也。
席不正,不坐。乡人饮酒,杖者出,斯出矣。(孔曰:“杖者,老人也。乡人饮酒之礼,主於老者,老者礼毕,出,孔子从而後出。”)
[疏]“席不正,不坐。乡人饮酒,杖者出,斯出矣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坐席及饮酒之礼也。凡为席之礼,天子之席五重,诸侯之席三重,大夫再重。席南乡北乡,以西方为上;东乡西乡,以南方为上。如此之类,是礼之正也。若不正,则孔子不坐也。杖者,老人也。乡人饮酒之礼,主於老者,老者礼毕出,孔子则从而後出。
乡人傩,朝服而立於阼阶。(孔曰:“傩,驱逐疫鬼。恐惊先祖,故朝服而立於庙之阼阶。”)
[疏]“乡人傩,朝服而立於阼阶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孔子存室神之礼也。傩,索室驱逐疫鬼也。恐惊先祖,故孔子朝服而立於庙之阼阶。鬼神依人,庶其依已而安也。所以朝服者,大夫朝服以祭,故用祭服以依神也。
问人於他邦,再拜而送之。(孔曰:“拜送使者,敬也。”)
[疏]“问人於他邦,再拜而送之”。
○正义曰:此记孔子遗人之礼也。问犹遗也,谓因问有物遗之也。问者,或自有事问人,或闻彼有事而问之,悉有物表其意,故《曲礼》云:“凡以弓剑苞苴箪笥问人者,操以受命,如使之容。”此孔子凡以物问遗人於他邦者,必再拜而送其使者,所以示敬也。
康子馈药,拜而受之。(包曰:“馈孔子药。”)曰:“丘未达,不敢尝。”(孔曰:“未知其故,故不敢尝,礼也。”)
[疏]“康子馈药,拜而受之。曰:丘未达,不敢尝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孔子受馈之礼也。鲁卿季康子馈孔子药,孔子拜而受之。凡受人馈遗可食之物,必先尝而谢之。孔子未达其药之故,不敢先尝,故曰“丘未达,不敢尝”,亦其礼也。
厩焚。子退朝,曰:“伤人乎?”不问马。(郑曰:“重人贱畜。退朝,自君之朝来归。”)
[疏]“厩焚。子退朝,曰:‘伤人乎?’不问马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孔子重人贱畜也。厩焚,谓孔子家厩被火也。孔子罢朝退归,承告而问曰:“厩焚之时,得无伤人乎?”不问伤马与否。是其重人贱畜之意。“不问马”一句,记者之言也。君赐食,必正席先尝之。(孔曰:“敬君惠也。既尝之,乃以班赐。”)君赐腥,必熟而荐之。(孔曰:“荐其先祖。”)
君赐生,必畜之。侍食於君,君祭,先饭。(郑曰:“於君祭,则先饭矣,若为君尝食然。”)
[疏]“君赐”至“先饭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孔子受君赐食及侍食之礼也。“君赐食,必正席先尝之”者,谓君以熟食赐已,必正席而坐,先品尝之,敬君之惠也。君赐必多,不可留君之惠,既尝,当以班赐。“君赐腥,必熟而荐之”者,谓君赐已生肉,必烹熟而荐其先祖,荣君赐也。熟食不荐者,亵也。君赐生,必畜之者,谓君赐已牲之未杀者,必畜养之,以待祭祀之用也。“侍食於君,君祭,先饭”者,谓君召已共食时也。於君祭时,则先饭矣,若为君尝食然。
○注“郑曰”至“食然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於君祭,则先饭矣”者,《曲礼》云:“主人延客祭。”注云:“祭,祭先也。君子有事不忘本也。”君子不忘本者,有德必酬之,故得食而种,种出少许,置在豆间之地,以报先代造食之人也。若敌,客则得先自祭,降等之客则後祭。若臣侍君而赐之食,则不祭。若赐食,而君以客礼待之,则得祭。虽得祭,又先须君命之祭,後乃敢祭也。此言君祭先饭,则是非客之礼也,故不祭而先饭,若为君尝食然也。
疾,君视之,东首,加朝服,拖绅。(包曰:“夫子疾,处南牖之下,东首,加其朝服,拖绅。绅,大带。不敢不衣朝服见君。”)
[疏]“疾,君视之,东首,加朝服,拖绅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孔子有疾,君来视之时也。拖,加也。绅,大带也。病者,常居北牖下,为君来视,则暂时迁乡南牖下。东首,令君得南面而视之。以病卧,不能衣朝服及大带,又不敢不衣朝服见君,故但加朝服於身,又加大带於上,是礼也。
君命召,不俟驾行矣。(郑曰:“急趋君命,行出而车驾随之。”)
[疏]“君命召,不俟驾行矣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孔子急趋君命也。俟犹待也。谓君命召,已不待驾车而即行出,车当驾而随之也。
入太庙,每事问。
[疏]“入太庙,每事问”。
○正义曰:此明孔子因助祭入太庙庙中,礼仪祭器虽知之,犹每事复问,慎之至也。朋友死,无所归,曰:“於我殡。”(孔曰:“重朋友之恩。无所归,言无亲昵。”)
[疏]“朋友死,无所归,曰:於我殡”。正义曰:此明孔子重朋友之恩也。言朋友若死,更无亲昵可归,孔子则曰:“於我殡。”与之为丧主也。
朋友之馈,虽车马,非祭肉,不拜。(孔曰:“不拜者,有通财之义。”)
[疏]“朋友之馈,虽车马,非祭肉,不拜”。
○正义曰:此言孔子轻财重祭之礼也。朋友有通财之义,故其馈遗之物,虽是车马,非祭肉,不拜谢之。言其祭肉则拜之,尊神惠也。
寝不尸,(包曰:“偃卧四体,布展手足,似死人。”)居不容。(孔曰:“为室家之敬难久。”)
[疏]“寝不尸,居不容”。
○正义曰:此言孔子寝息居家之礼也。尸,死人也。言人偃卧四体,布展手足,似死人。孔子则当欹屈也。其居家之时,则不为容仪,为室家之敬难久,当和舒也。
见齐衰者,虽狎,必变。(孔曰:“狎者,素亲狎。”)见冕者与瞽者,虽亵,必以貌。(周曰:“亵,谓数相见,必当以貌礼之。”)凶服者式之。式负版者。(孔曰:“凶服,送死之衣物。负版者,持邦国之图籍。”)有盛馔,必变色而作。(孔曰:“作,起也。敬主人之亲馈。”)迅雷风烈必变。(郑曰:“敬天之怒,风疾雷为烈。”)
[疏]“见齐”至“必变”。
○正义曰:此一节言孔子见所哀恤,及敬重之事,为之变容也。“见齐衰者,虽狎,必变”者,狎,谓素相亲狎。言见衣齐衰丧服者,虽素亲狎,亦必为变容。此即哀有丧也。“见冕者与瞽者,虽亵,必以貌”者,冕,大夫冠也。瞽,盲也。亵,谓数相见也。言孔子见大夫与盲者,虽数相见,必当以貌礼之。此即尊在位,恤不成人也。“凶服者式之。式负版者”,囚服,送死之衣物也。负版者,是持邦国之图籍者也。式者,车上之横木,男子立乘,有所敬,则俯而冯式,遂以式为敬名。言孔子乘车之时,见送死之衣物,见持邦国之图籍者,皆冯式而敬之也。“有盛馔,必变色而作”者,作,起也。谓人设盛馔待己,已必改容而起,敬主人之亲馈也。“迅雷风烈必变”者,迅,急疾也。风疾,雷为烈,此阴阳气激,为天之怒,故孔子必变容以敬之也。
○注“孔曰:狎者,素亲狎”。
○正义曰:案《左传》:“宋华弱与乐舆少相狎。”《曲礼》云:“贤者狎而敬之。”狎是相亵慢、相贯习之名也,故为素相亲狎也。
○注“负版者,持邦国之图籍”。
○正义曰:案《周礼·小宰职》曰:“听闾里以版图。”注云:“版是户籍图也。听人讼地者,以版图决之。《司书职》曰:‘邦中之版,土地之图。’”以图籍相将之物,故知负版者是持邦国之图籍也。
升车,必正立执绥。(周曰:“必正立执绥,所以为安。”)车中内顾,(包曰:“车中不内顾者,前视不过衡轭,傍视不过輢毂。”)不疾言,不亲指。
[疏]“升车”至“亲指”。正义曰:此记孔子乘车之礼也。“升车,必正立执绥”者,绥者,挽以上车之索也。言孔子升车之时,必正立执绥,所以为安也。“车中不内顾”者,顾,谓回视也。言孔子在车中不乡内回顾,掩人之私也。“不疾言,不亲指”者,亦谓在车中时也。疾,急也。以车中既高,故不疾言,不亲有所指,皆为惑人也。
○注“包曰:车中不内顾者,前视不过衡轭,傍视不过輢毂”。
○正义曰:衡轭是辕端横木驾马领者。《舆人》注云:“较,两輢上出轼者。”则輢毂俱在车之两傍。言孔子在车中,前视则不过衡轭之前,傍视则不过輢毂之後。案《曲礼》云:“立视五
巂,式视马尾,顾不过毂。”注云:“立平视也。巂犹规也,谓轮转之度。”案车轮一周为一规。乘车之轮高六尺六寸,径一围三,三六十八,得一丈八尺,又六寸为一尺八寸,总一规为一丈九尺八寸。五规为九十九场_六尺为步,总为十六步半,则在车上得视前十六步半也。而此注云“前视不过衡轭”者,礼言中人之制,此记圣人之行,故前视但不过衡轭耳。
色斯举矣,(马曰:“见颜色不善则去之。”)翔而後集。(周曰:“回翔审观而後下止。”)
[疏]“色斯举矣,翔而後集”。
○正义曰:此言孔子审去就也。谓孔子所处,见颜色不善,则於斯举动而去之。将所依就,则必回翔审观而後下止。此“翔而後集”一句,以飞鸟喻也。
曰:“山梁雌雉,时哉时哉!”子路共之,三嗅而作。(言山梁雌雉得其时,而入不得其时,故叹之。子路以其时物,故共具之。非本意,不苟食,故三嗅而作。作,起也。)
[疏]“曰:山梁雌雉,时哉时哉!子路共之,三嗅而作”。
○正义曰:此记孔子感物而叹也。梁,桥也。共,具也。嗅,谓鼻歆其气。作,起也。孔子行於山梁,见雌雉饮啄得所,故叹曰:“此山梁雌雉,得其时哉!”而人不得其时也。子路失指,以为夫子云时哉者,言是时物也,故取而共具之。孔子以非已本意,义不苟食,又不可逆子路之情,故但三嗅其气而起也。
●卷十一·先进第十一
[疏]○正义曰:前篇论夫子在乡党,圣人之行也。此篇论弟子,贤人之行,圣贤相次,亦其宜也。
子曰:“先进於礼乐,野人也。後进於礼乐,君子也。(孔曰:“先进、後进,谓仕先後辈也。礼乐因世损益,後进与礼乐,俱得时之中,斯君子矣;先进有古风,斯野人也。”)如用之,则吾从先进。”(将移风易俗,归之淳素。先进犹近古风,故从之。)
[疏]“子曰”至“吾从先进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孔子评其弟子之中仕进先後之辈也。“先进於礼乐野人也”者,先进,谓先辈仕进之人,准於礼乐,不能因世损益,而有古风,故曰朴野之人也。“後进於礼乐,君子也”者,後进,谓後辈仕进之人也,准於礼乐,能因时损益,与礼乐俱得时之中,故曰君子之人也。“如用之,则吾从先进”者,言如其用之以为治,则吾从先辈朴野之人。夫子之意,将移风易俗,归之淳素。先进犹近古风,故从之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人也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先进、後进,谓仕先後辈也”者,下章云“从我於陈、蔡者,皆不及门也”,谓不及仕进之门,则此谓不从於陈、蔡得仕进者也。盖先进者,当襄、昭之世。後进者,当定、哀之世。云“礼乐因世损益”者,《为政篇》云:“殷因於夏礼,所损益可知也。周因於殷礼,所损益可知也。”又周初则礼乐盛,周衰则礼乐衰,是礼乐因世损益也。云“後进与礼乐,俱得时之中,斯君子矣”者,言礼乐随世盛衰,後进与时消息,皆中当於时,故为君子也。云“先进有古风,斯野人也”者,言先辈仕进之人,比今则犹尚淳素,故云“斯野人也”。
子曰:“从我於陈、蔡者,皆不及门也。”(郑曰:“言弟子从我而厄於陈、蔡者,皆不及仕进之门,而失其所。”)
[疏]“子曰:从我於陈、蔡者,皆不及门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孔子闵弟子之失所。言弟子从我而厄於陈、蔡者,皆不及仕进之门,而失其所也。德行:颜渊,闵子骞,冉伯牛,仲弓。言语:宰我,子贡。政事:冉有,季路。文学:子游,子夏。
[疏]“德行:颜渊,闵子骞,冉伯牛,仲弓。言语:宰我,子贡。政事:冉有,季路。文学:子游,子夏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因前章言弟子失所,不及仕进,遂举弟子之中,才德尢高可仕进之人。郑氏以合前章,皇氏别为一章。言若任用德行,则有颜渊、闵子骞、冉伯牛、仲弓四人。若用其言语辨说,以为行人,使适四方,则有宰我、子贡二人。若治理政事,决断不疑,则有冉有、季路二人。若文章博学,则有子游、子夏二人也。然夫子门徒三千,达者七十有二,而此四科唯举十人者,但言其翘楚者耳。或时在陈言之,唯举从者。其不从者,虽有才德,亦言不及也。
子曰:“回也,非助我者也,於吾言无所不说。”(孔曰:“助,益也。言回闻言即解,无发起增益於已。”)
[疏]“子曰:回也,非助我者也,於吾言无所不说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称颜回之贤也。助,益也。说,解也。凡师资问答,以相发起。若与子夏论《诗》,子曰:“起予者,商也。”如此是有益於已也。今回也,非增益於已者也,以其於吾之所言,皆默而识之,无所不解。言回闻言即解,无所发起增益於已也。
子曰:“孝哉,闵子骞!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。”(陈曰:“言子骞上事父母,下顺兄弟,动静尽善,故人不得有非间之言。”)
[疏]“子曰:孝哉,闵子骞!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。”正义曰:此章叹美闵子骞之孝行也。昆,兄也。间,谓非毁间厕。言子骞上事父母,下顺兄弟,动静尽善,故人不得有非间之言。”南容三复白圭,(孔曰:“《诗》云:‘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。斯言之玷,不可为也。’南容读《诗》至此,三反覆之,是其心慎言也。”)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。
[疏]“南容三复白圭,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美南容慎言也。复,覆也。《诗》云:“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。斯言之玷,不可为也。”南容读《诗》至此,三反覆之,是其心慎言也。孔子知其贤,故以其兄之女子妻之。此即“邦有道,不废;邦无道,免於刑戮者”也。弟子各记所闻,故又载之。
○注“《诗》云: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。斯言之玷,不可为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《大雅·抑篇》刺厉王之诗也。《毛传》云:“玷,缺也。”笺云:“斯,此也。玉之缺,尚可磨钅虑而平,人君政教一失,谁能反覆之?”意言教令尢须谨慎。白玉为圭,圭有损缺,犹尚可更磨钅虑而平,若此政教言语之有缺失,则遂往而不可改。为王者,安危在於出令,故特宜慎之。是诗人戒其慎言。南容之心,亦欲慎言,故三覆读此也。
季康子问:“弟子孰为好学?”孔子对曰:“有颜回者好学,不幸短命死矣。今也则亡。”
[疏]“季康子问:弟子孰为好学?孔子对曰:有颜回者好学,不幸短命死矣。今也则亡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称颜回之好学也。季康子,鲁执政大夫,故言氏称对。此与哀公问同而答异者,以哀公迁怒贰过,故因答以谏之。康子无之,故不云也。
颜渊死,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。(孔曰:“路,渊父也。家贫,欲请孔子之车,卖以作椁。”)子曰:“才不才,亦各言其子也。鲤也死,有棺而无椁。吾不徒行以为之椁。以吾从大夫之後,不可徒行也。”(孔曰:“鲤,孔子之子,伯鱼也。孔子时为大夫,言从大夫之後,不可以徒行,谦辞也。”)
[疏]“颜渊死”至“徒行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并三章记颜回死时孔子之语也。“颜渊死,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”者,路,颜渊父也。家贫,欲请孔子之车,卖以作椁也。“子曰:才不才,亦各言其子也。鲤也死,有棺而无椁。吾不徒行以为之椁”者,此举亲喻疏也。言渊才、鲤不才虽异,亦各言其子则同。我子鲤也死时,但有棺,以家贫而无椁,吾不卖车以作椁。今女子死,安得卖我车以作椁乎?“以吾从大夫之後,不可徒行也”者,此言不可卖车作椁之由。徒行,步行也。以吾为大夫,不可徒行故也。孔子时为大夫,言从大夫之後者,谦辞也。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辞也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鲤,孔子之子,伯鱼也”者,《世家》文也。云“孔子时为大夫,言从大夫之後,不可以徒行,谦辞也”者,案《孔子世家》:“定公十四年,孔子年五十六,由大司寇摄行相事。”鲁受齐女乐,不听政三日,孔子遂适卫。历至宋、郑、陈、蔡、晋、楚,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,然鲁终不能用。孔子亦不求仕,以哀公十六年卒,年七十三。今案颜回少孔子三十岁,三十二而卒,则颜回卒时,孔子年六十一,方在陈、蔡矣;伯鱼年五十,先孔子死,则鲤也死时,孔子盖年七十左右,皆非在大夫位时。而此注云“时为大夫”,未知有何所据也。杜预曰:“尝为大夫而去,故言後也。”据其年,则颜回先伯鱼卒,而此云颜回死,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,子曰“鲤也死,有棺而无椁”,又似伯鱼先死者。王肃《家语》注云:“此书久远,年数错误,未可详也。”或以为假设之辞也。徒犹空也,谓无车空行也,是步行谓之徒行,故《左传》襄元年“败郑徒兵於洧上”,杜注云:“徒兵,步兵也。”
颜渊死。子曰:“噫!(包曰:“噫,痛伤之声。”)天丧予!天丧予!”(天丧予者,若丧已也。再言之者,痛惜之甚。)
[疏]“颜渊死,子曰:噫!天丧予!天丧予!”
○正义曰:噫,痛伤之声。“天丧予”者,孔子痛惜颜渊死,言若天丧已也。再言之者,痛惜之甚。颜渊死,子哭之恸。(马曰:“恸,哀过也。”)从者曰:“子恸矣!”曰:“有恸乎?(孔曰:“不自知已之悲哀过。”)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?”
[疏]“颜渊死”至“谁为”。
○正义曰:“子哭之恸”者,恸,过哀也。言夫子哭颜渊,其悲哀过甚。“从者曰:子恸矣”者,从者,众弟子。见夫子哀过,故告曰:“子恸矣。”“曰:有恸乎”者,时夫子不自知已之悲哀过,故答曰:有恸乎邪。“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”者,因弟子言已悲哀过甚,遂说已之过哀亦当於理,非失也。夫人,谓颜渊。言不於颜渊哭之为恸,而更於谁人为恸乎?
颜渊死,门人欲厚葬之。子曰:“不可。”(礼,贫富有宜。颜渊贫,而门人欲厚葬之,故不听。)门人厚葬之。子曰:“回也视予犹父也,予不得视犹子也。非我也,夫二三子也。”(马曰:“言回自有父,父意欲听门人厚葬,我不得割止,非其厚葬,故云耳。”)
[疏]“颜渊”至“三子也”。
○正义曰:“颜渊死,门人欲厚葬之”者,门人,颜渊之弟子,以其师有贤行,故欲丰厚其礼以葬之也。“子曰:不可”者,礼,贫富有宜。颜渊贫,而门人欲厚葬,故不听之,曰不可也。“门人厚葬之”者,初咨孔子,孔子不听,门人故违孔子,而卒厚葬之也。“子曰:回也视予犹父也”者,此下孔子非其厚葬之语也。言回也师事於已,视已犹如其父也。“予不得视犹子也”者,言回自有父存,父意欲听门人厚葬,我不得割止之,故曰“予不得视犹子也”。“非我也,夫二三子也”者,言厚葬之事,非我所为,夫门人二三子为之也。非其厚葬,故云耳。
季路问事鬼神。子曰:“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?”曰:“敢问死。”曰:“未知生,焉知死?”(陈曰:“鬼神及死事难明,语之无益,故不答。”)
[疏]“季路”至“知死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明孔子不道无益之语也。子路问事鬼神者,对则天曰神,人曰鬼,散则虽人亦曰神,故下文独以鬼答之。子路问承事神其理何如,“子曰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”者,言生人尚未能事之,况死者之鬼神,安能事之乎?“曰:敢问死”者,子路又曰:“敢问人之若死,其事何如。”“曰:未知生,焉知死”者,孔子言女尚未知生时之事,则安知死後乎?皆所以抑止子路也。以鬼神及死事难明,又语之无益,故不答也。
闵子侍侧,訚訚如也;子路,行行如也;冉有、子贡,侃侃如也。子乐。(郑曰:“乐各尽其性。行行,刚强之貌。”)“若由也,不得其死然”。(孔曰:“不得以寿终。”)
[疏]“闵子”至“死然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孔子喜四弟子任其直性也。“闵子侍侧,訚訚如也”者,卑在尊侧曰侍。訚訚,中正之貌。如也者,言其貌如此也。“子路,行行如也”者,行行,刚强之貌。“冉有、子贡,侃侃如也”者,侃侃,和乐之貌。“子乐”者,以四子各尽其自然之性,故喜乐也。“若由也,不得其死然”者,然犹焉也。言子路以刚,必不得其以寿终焉。
鲁人为长府。闵子骞曰:“仍旧贯,如之何?何必改作?”(郑曰:“长府,藏名也,藏财货曰府。仍,因也。贯,事也。因旧事则可也,何乃复更改作。”)子曰:“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。”(王曰:“言必有中者,善其不欲劳民改作。”)
[疏]“鲁人”至“有中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重於劳民也。“鲁人为长府”者,藏财货曰府。长,其藏名也。为,作也。言鲁人新改作之也。“闵子骞曰:仍旧贯,如之何?何必改作”者,子骞见鲁人劳民改作长府,而为此辞。仍,因也。贯,事也。言因旧事则亦可矣,何必乃复更改作也。“子曰: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”者,孔子闻子骞之言而善之也。夫人,谓子骞。言夫此人,其唯不言则已,若其发言,必有中於理。此言何必改作,是中理之言也。善其不欲劳民,故以为中。
○注“郑曰”至“改作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长府,藏名”者,言鲁藏财货之府名长府也。云“藏财货曰府”者,布帛曰财,金玉曰货。《周礼·天官》有大府为王治藏之长,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,内府主良货贿藏在内者,外府主泉藏在外者,是藏财货曰府。府犹聚也,言财货之所聚也。“仍,因;贯,事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子曰:“由之瑟,奚为於丘之门?”(马曰:“子路鼓瑟,不合《雅》、《颂》。”)门人不敬子路。
子曰:“由也升堂矣,未入於室也。”(马曰:“升我堂矣,未入於室耳。门人不解,谓孔子言为贱子路,故复解之。”)
[疏]“子曰”至“室也”。
○正义曰:苏拢言子路之才学分限也。“子曰:由之瑟,奚为於丘之门”者,由,子路名。奚,何也。子路性刚,鼓瑟不合《雅》、《颂》,故孔子非之云:“由之鼓瑟,何为於丘之门乎?”所以抑其刚也。“门人不敬子路”者,门人不解孔子之意,谓孔子言为贱子路,故不敬之也。“子曰:由也升堂矣,未入於室也”者,以门人不解,故孔子复解之,言子路之学识深浅,譬如自外入内,得其门者。入室为深,颜渊是也。升堂次之,子路是也。今子路既升我堂矣,但未入於室耳,岂可不敬也?
子贡问:“师与商也孰贤?”子曰:“师也过,商也不及。”(孔曰:“言俱不得中。”)曰:“然则师愈与?”子曰:“过犹不及。”(愈犹胜也。)
[疏]“子贡”至“犹不及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明子张、子夏才性优劣。“子贡问:师与商也孰贤”者,师,子张名。商,子夏名。孰,谁也。子贡问孔子曰:“子张与子夏二人谁为贤才?”“子曰:师也过,商也不及”者,孔子答言:“子张所为过当而不已,子夏则不及而止。”言俱不得中也。“曰:然则师愈与”者,愈犹胜也。子贡未明夫子之旨,以为师也过则是贤才,过於子夏,故复问曰:“然则子张胜於子夏与?”与为疑辞。“子曰:过犹不及”者,子贡不解,故复解之,曰:“过当犹如不及。”俱不中理也。
季氏富於周公,(孔曰:“周公,天子之宰、卿士。”)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。(孔曰:“冉求为季氏宰,为之急赋税。”)子曰:“非吾徒也。小子鸣鼓而攻之,可也。”(郑曰:“小子,门人也。鸣鼓声其罪以责之。”)
[疏]“季氏”至“可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夫子责冉求重赋税也。“季氏富於周公”者,季氏,鲁臣,诸侯之卿也。周公,天子之宰、卿士,鲁其後也。孔子之时,季氏专执鲁政,尽征其民。其君蚕食深宫,赋税皆非已有,故季氏富於周公也。“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”者,时冉求为季氏家宰,又为之急赋税,聚敛财物而陪附助益季氏也。“子曰:非吾徒也,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”者,小子,门人也。冉求亦夫子门徒,当尚仁义。今为季氏聚敛,害於仁义,故夫子责之曰:非我门徒也。使其门人鸣鼓以声其罪而攻责之,可也。
○注“孔曰:周公,天子之宰卿士”。
○正义曰:何休云:“宰犹治也,三公之职号尊名也。”杜预注《左传》曰:“卿士,王之执政者也。”
柴也愚,(弟子高柴,字子羔。愚,愚直之愚。)参也鲁,(孔曰:“鲁,钝也。曾子性迟钝。”)师也辟,(马曰:“子张才过人,失在邪辟文过。”)由也喭。(郑曰:“子路之行,失於畔
喭。”)子曰:“回也,其庶乎!屡空。赐不受命,而货殖焉,亿则屡中。”(言回庶几圣道,虽数空匮,而乐在其中。赐不受教命,唯财货是殖,亿度是非。盖美回,所以励赐也。一曰:“屡犹每也。空犹虚中也。以圣人之善道,教数子之庶几,犹不至於知道者,各内有此害。其於庶几每能虚中者,唯回。怀道深远,不虚心,不能知道,子贡虽无数子之病,然亦不知道者,虽不穷理而幸中,虽非天命而偶富,亦所以不虚心也。)
[疏]“柴也愚”至“屡中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孔子历评六弟子之德行中失也。“柴也愚”者,高柴性愚直也。“参也鲁”者,曾参性迟钝也。“师也辟”者,子张才过人,失在邪辟文过也。“由也喭”者,子路之行失於畔
喭也。“子曰:回也,其庶乎!屡空。赐不受命,而货殖焉,亿则屡中”者,此盖孔子美颜回,所以励赐也。其说有二:一曰:“屡,数也。空,匮也。亿,度也。言回庶几圣道,虽数空匮贫窭,而乐在其中。是美回也。赐不受命,唯货财是殖,若亿度是非则数中。言此所以勉励赐也”。一曰“屡犹每也。空犹虚中也。言孔子以圣人之善道,教数子之庶几,犹不至於知道者,各内有此害故也。其於庶几每能虚中者,唯有颜回怀道深远。若不虚心,不能知道也。子贡虽无数子之病,然亦不知道者,虽不穷理而幸中,虽非天命而偶富,有此二累,亦所以不虚心也。
○注“弟子高柴,字子羔”。
○正义曰:《史记·弟子传》云:“高柴,字子羔。”郑玄曰:“卫人。”“少孔子三十岁”。《左传》亦作子羔,《家语》作子高,《礼记》作子皋,三字不同,其实一也。
○注“郑曰子路之行,失於畔喭”。
○正义曰:旧注作“(口反)喭”,字书“(口反)喭,失容也”。言子路性行刚强,常(口反)喭失於礼容也。今本(口反)作畔。王弼云:“刚猛也。”
○注“言回”至“心也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言回庶几圣道”者,《易·下系辞》云:“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?”是回庶慕几微之圣道。云“虽数空匮,而乐在其中”者,即“箪食瓢饮,不改其乐”是也。云“赐不受教命”者,言不受夫子礼教之命。云“惟财货是殖”者,言唯务使货财生殖蕃息也。云“亿度是非”者,言又用心亿度人事之是非也。云“盖美回,所以励赐也”者,言孔子之意,美颜回贫而乐道,所以劝励子贡,言汝既富矣,又能亿则屡中,何得不受教命乎?云“一曰”以下者,何晏又为一说也。云“以圣人之善道,教数子之庶几”者,言孔子以圣人庶几之善道,并教六子也。云“犹不至於知道者,各内有此害”者,言圣人不倦,并教诲之,而犹尚不能至於知几微善道者,以其各自内有愚、鲁、辟、喭之病害故也。云“其於庶几每能虚中,唯回”者,言唯颜回每能虚其中心,知於庶几之道也。云“怀道深远,不虚心,不能知道”者,此解虚中之由,由其至道深远,若不虚其中心,则不能知道也。云“子贡虽无数子之病”者,谓无愚、鲁、辟、喭之病也。“然亦不知道”者,谓亦如四子不知圣道也。云“虽不穷理而幸中,虽非天命而偶富,亦所以不虚心也”者,此解子贡不知道,由於有此二累也。虽不穷理而幸中,释经“亿则屡中”,言虽不穷理尽性,但亿度之,幸中其言也。《左传》“定十五年春,邾隐公来朝。子贡观焉。邾子执玉高,其容仰;公受玉卑,其容俯。子贡曰:‘以礼观之,二君者皆有死亡焉。’夏五月壬申,公薨。仲尼曰:‘赐不幸言而中。’”哀七年,“以邾子益来”,是其屡中也。“虽非天命而偶富”,释经“不受命而货殖”也。言致富之道,当由天命与之爵禄,今子贡不因天命爵禄,而能自致富,故曰“偶富”。言有亿度之劳,富有经营之累,以此二事,何暇虚心以知道?故云“亦所以不虚心也”。
子张问善人之道。子曰:“不践迹,亦不入於室。”(孔曰:“践,循也。言善人不但循追旧迹而已,亦少能创业,然亦不入於圣人之奥室。”)子曰:“论笃是与,君子者乎?色庄者乎?(论笃者,谓口无择言。君子者,谓身无鄙行。色庄者,不恶而严,以远小人。言此三者,皆可以为善人。)
[疏]“子张”至“者乎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善人所行之道也,“子张问善人之道”者,问行何道可谓善人。“子曰:不践迹,亦不入於室”者,孔子答其善人之道也。践,循也。迹,已行旧事之言。善人不但循追旧迹而已,当自立功立事也,而善人好谦,亦少能创业,故亦不能入於圣人之奥室也。“子曰:论笃是与,君子者乎?色庄者乎”者,此亦善人之道也,故同为一章,当是异时之语,故别言“子曰”也。“论笃是与”者,笃,厚也。谓口无择言,所论说皆重厚,是善人与。“君子者乎”者,言身无鄙行之君子,亦是善人乎?“色庄者乎”者,言能颜色庄严,使小人畏威者,亦是善人乎?孔子谦,不正言,故云“与”、“乎”以疑之也。
○注“论笃”至“善人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口无择言”,《孝经》文也。所言皆善,故无可择也。云“身无鄙行”者,所以并美,无鄙恶也。“以远小人,不恶而严”者,《周易·循卦·象辞》也。
子路问:“闻斯行诸?”(包曰:“赈穷救乏之事。”)子曰:“有父兄在,如之何其闻斯行之?”(孔曰:“当白父兄,不得自专。”)冉有问:“闻斯行诸?”子曰:“闻斯行之。”公西华曰:“由也问闻斯行诸,子曰‘有父兄在’。求也问闻斯行诸,子曰‘闻斯行之’。赤也惑,敢问。”(孔曰:“惑其问同而答异。”)子曰:“求也退,故进之。由也兼人,故退之。”(郑曰:“言冉有性谦退,子路务在胜尚人,各因其人之失而正之。”)
[疏]“子路”至“退之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论施予之礼,并孔子问同答异之意也。“子路问:闻斯行诸”者,诸,之也。子路问於孔子曰:“若闻人穷乏当赈救之事於斯,即得行之乎?”“子曰:有父兄在,如之何其闻斯行之也”者,言当先白父兄,不得自专也。“冉有问:闻斯行诸?子曰:闻斯行之”者,此问与子路同,而所答异也。“公西华曰:由也问闻斯行诸,子曰有父兄在。求也问闻斯行诸,子曰闻斯行之。赤也惑,敢问”者,赤,公西华名也。见其问同而答异,故疑惑而问於孔子也。“子曰:求也退,故进之。由也兼人,故退之”者,此孔子言其答异之意也。冉有性谦退,子路务在胜尚人,各因其人失而正之,故答异也。
子畏於匡,颜渊後。(孔曰:“言与孔子相失,故在後。”)子曰:“吾以女为死矣。”曰:“子在,回何敢死?”(包曰:“言夫子在,已无所敢死。”)
[疏]“子畏”至“敢死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言仁者必有勇也。“子畏於匡,颜渊後”者,言孔子畏於匡时,与颜回相失。既免,而回在後,方至也。“子曰:吾以女为死矣”者,孔子谓颜渊曰:“吾以女为致死与匡人斗也。”“子在,回何敢死”者,言夫子若陷於危难,则回必致死。今夫子在,已则无所敢死。言不敢致死也。
季子然问:“仲由、冉求可谓大臣与?”(孔曰:“子然,季氏子弟。自多得臣此二子,故问之。”)子曰:“吾以子为异之问,曾由与求之问。(孔曰:“谓子问异事耳。则此二人之问,安足大乎?”)所谓大臣者,以道事君,不可则止。今由与求也,可谓具臣矣。”(孔曰:“言备臣数而已。”)曰:“然则从之者与?”(孔曰:“问为臣皆当从君所欲邪?”)子曰:“弑父与君,亦不从也。”(孔曰:“言二子虽从其主,亦不与为大逆。”)
[疏]“季子”至“从也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明为臣事君之道。“季子然问:仲由、冉求可谓大臣与”者,季子然,季氏之子弟也。自多得臣此二子,故问於夫子曰:“仲由、冉求才能为政,可以谓之大臣与?”疑而未定,故云“与”也。“子曰:吾以子为异之问,曾由与求之问”者,此孔子抑其自多也。曾,则也。吾以子为问异事耳,则此二人之问,安足多大乎?言所问小也。“所谓大臣者,以道事君,不可则止”者,此孔子更为子然陈说大臣之体也。言所可谓之大臣者,以正道事君,君若不用已道,则当退止也。“今由与求也,可谓具臣矣”者,既陈大臣之体,乃言二子非大臣也。具,备也。今二子臣於季氏,季氏不道而不能匡救,又不退止,唯可谓备臣数而已,不可谓之大臣也。“曰:然则从之者与”者,子然既闻孔子言二子非大臣,故又问曰:然则二子为臣,皆当从君所欲邪?“子曰:弑父与君,亦不从也”者,孔子更为说二子之行,言二子虽从其主,若其主弑父与君,为此大逆,亦不与也。子路使子羔为费宰。子曰:“贼夫人之子。”(包曰:“子羔学未熟习,而使为政,所以为贼害。”)
子路曰:“有民人焉,有社稷焉,何必读书,然後为学?”(孔曰:“言治民事神,於是而习之,亦学也。”)子曰:“是故恶夫佞者。”(孔曰:“疾其以口给应,遂已非而不知穷。”)
[疏]“子路”至“佞者”。
○正义曰:此章勉人学也。“子路使子羔为费宰”者,子路臣季氏,故任举子羔,使为季氏费邑宰也。“子曰:贼夫人之子”者,贼,害也。夫人之子,指子羔也。孔子之意以为,子羔学未熟习,而使为政,必累其身,所以为贼害也。“子路曰:有民人焉,有社稷焉,何必读书,然後为学”者,子路辩答孔子,言费邑有人民焉而治之,有社稷之神焉而事之,治民事神,於是而习之,是亦学也。何必须读书然後乃谓为学也。“子曰:是故恶夫佞”者,言人所以憎恶夫佞者,只为口才捷给,文过饰非故也。今子路以口给应,遂已非而不知穷已,是故致人恶夫佞者也。
子路、曾皙、(孔曰:“皙,曾参父,名点。”)冉有、公西华侍坐。子曰:“以吾一日长乎尔,毋吾以也。(孔曰:“言我问女,女无以我长故难对。”)居则曰:‘不吾知也。’(孔曰:“女常居云人不知己。”)如或知尔,则何以哉?”(孔曰:“如有用女者,则何以为治。”)子路率尔而对,(率尔,先三人对。)曰:“千乘之国,摄乎大国之间,加之以师旅,因之以饥馑,(包曰:“摄,迫也。迫於大国之间。”)由也为之,比及三年,可使有勇,且知方也。”(方,义方。)夫子哂之。(马曰:“哂,笑。”)“求,尔何如?”对曰:“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,(求性谦退,言欲得方六七十、如五六十里小国治之而已。)求也为之,比及三年,可使足民。如其礼乐,以俟君子。”(孔曰:“求自云能足民而已。谓衣食足也。若礼乐之化,当以待君子。谦也。”)“赤,尔何如?”对曰:“非曰能之,原学焉。宗庙之事,如会同,端章甫,原为小相焉。”(郑曰:“我非自言能,原学为之。宗庙之事,谓祭祀也。诸侯时见曰会。殷覜曰同。端,玄端也。衣玄端,冠章甫,诸侯日视朝之服。小相,谓相君之礼。”)“点,尔何如?”鼓瑟希,(孔曰:“思所以对,故音希。”)铿尔,舍瑟而作,对曰:“异乎三子者之撰。”(孔曰:“置瑟起对。撰,具也,为政之具。铿者,投瑟之声。”)子曰:“何伤乎?亦各言其志也。”(孔曰:“各言己志,於义无伤。”)曰: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”(包曰:“莫春者,季春三月也。春服既成,衣单袷之时。我欲得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水之上,风凉於舞雩之下,歌咏先王之道,而归夫子之门。”)夫子喟然叹曰:“吾与点也!”(周曰:“善点独知时。”)三子者出,曾皙後。曾皙曰:“夫三子者之言何如?”子曰:“亦各言其志也已矣。”曰:“夫子何哂由也?”曰:“为国以礼,其言不让,是故哂之。”(包曰:“为国以礼,礼贵让,子路言不让,故笑之。”)“唯求则非邦也与?”“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?”“唯赤则非邦也与?”“宗庙会同,非诸侯而何?(孔曰:“明皆诸侯之事,与子路同,徒笑子路不让。”)赤也为之小,孰能为之大?”(孔曰:“赤谦言小相耳,谁能为大相?”)
[疏]“子路”至篇末。
○正义曰:此章孔子乘间四弟子侍坐,因使各言其志,以观其器能也。“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华侍坐”者,时孔子坐,四子侍侧,亦皆坐也。“子曰:以吾一日长乎尔,毋吾以也”者,孔子将发问,先以此言诱掖之也。言女等侍吾,以吾年长於女,谦而少言,故云一日。今我问女,女等毋以吾长而惮难其对也。“居则曰:不吾知也。如或知尔,则何以哉”者,此问辞也。言女常居则云已有才能,人不我知。设如有人知女,将欲用之,则女将何以为治?“子路率尔而对”者,子路性刚,故率尔先三人而对也。“千乘之国,摄乎大国之间,加之以师旅,因之以饥馑,由也为之,比及三年,可使有勇,且知方也”者,此子路所志也。千乘之国,公侯之六国也。摄,迫也。谷不熟为饥,蔬不熟为馑。方,义方也。言若有公侯之国,迫於大国之间,又加之以师旅侵伐,复因之以饥馑民困,而由也治之,比至三年以来,可使其民有勇敢且知义方也。“夫子哂之”者,哂,笑也。夫子笑之也。“求,尔何如”者,子路既对,三子无言,故孔子复历问之。冉求,尔志何如?“对曰: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,求也为之,比及三年,可使足民。如其礼乐,以俟君子”者,此冉求之志也。俟,待也。求性谦退,言欲得方六七十如五十里小国治之而已。求也治此小国,比及三年以来,使足民衣食。若礼乐之化,当以待君子。此谦辞也。“赤,尔何如”者,又问公西华也。“对曰,非曰能之,原学焉。宗庙之事,如会同,端章甫,原为小相焉”者,此赤也之志也。曰,言也。我非自言能之,原学为焉。宗庙祭祀之事,如有诸侯会同,及诸侯衣玄端,冠章甫,日视朝之时,已原为其小相君之礼焉。“点,尔何如”者,又问曾皙也。“鼓瑟希”者,时曾皙方鼓瑟,承师之问,思所以对,故音希也。“铿尔,舍瑟而作”者,作,起也。舍,置也。铿,投瑟声也。思得其对,故置瑟起对,投置其瑟而声铿然也。“对曰:异乎三子者之撰”者,撰,具也。未敢言其志,先对此辞,言已之所志,异乎三子者所陈为政之具也。“子曰:何伤乎?亦各言其志也”者,孔子见曾皙持谦,难其对,故以此言诱之曰,於义何伤乎?亦各言其志也。欲令任其所志而言也。“曰: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者,此曾点所志也。莫春,季春也。春服既成,衣单袷之时也。我欲得与二十以上冠者五六人,十九以下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水之上,风凉於舞雩之下,歌咏先王之道,而归夫子之门也。“夫子喟然叹曰:吾与点也”者,喟然,叹之貌。夫子闻其乐道,故喟然而叹曰:吾与点之志。善其独知时,而不求为政也。“三子者出,曾皙後”者,子路、冉有、公西华三子先出,曾皙後,犹侍坐於夫子也。“曾皙曰:夫三子者之言何如”者,曾皙在後,问於夫子曰:“夫三子者适各言其志,其言是非何如也?”“子曰:亦各言其志也已矣”者,言三子亦各言其所志而已,无他别是非也。“曰:夫子何哂由也”者,曾皙又问夫子曰:既三子各言其志,何独笑仲由也?“曰:为国以礼,其言不让,是故哂之”者,此夫子为说哂之意,言为国以礼,礼贵谦让,子路言不让,故笑之也。“唯求也则非邦也与?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,唯赤则非邦也与?宗庙会同,非诸侯而何”者,此夫子又言不哂其子路欲为诸侯之事,故举三子所言,明皆诸侯之事,与子路同,其言让,故不笑之,徒笑其子路不让耳。“赤也为之小,孰能为之大”者,此夫子又言,公西华之才堪为大相,今赤谦言小相耳。若赤也为之小相,更谁能为大相?
○注“孔曰:皙,曾参父,名点”。
○正义曰:《史记·弟子传》曰:“曾蒧(音点),字皙”是也。
○注“方,义方”。
○正义曰:义,宜也。方,道也。言能教之使知合宜之道也。《左传》曰:“爱子教之以义方。”
○注“郑曰”至“之礼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宗庙之事,谓祭祀也”者,谓禴、祠、烝、尝及追享、朝享、褅、袷之类皆是也。云“诸侯时见曰会。殷覜曰同”者,《周礼·春官·大宗伯职》文,但彼作殷见,此作
殷覜,覜则见也。郑玄注云:“此礼以诸侯见王为文。”时见者,言无常期。诸侯有不顺服者,王将有征讨之事。则既朝觐,王为坛於国外,合诸侯南命事焉。《春秋传》曰“有事而会,不协而盟”是也。殷犹众也。十二岁,王始不巡守,则六服尽朝。朝礼既毕,王亦为坛,合诸侯以命政焉。所命之政,如王巡守殷见,四方四时分来,终岁则遍,是也。云“端,玄端也。衣玄端,冠章甫,诸侯日视朝之服”者,其衣正幅染之玄色,故曰玄端。案《王制》云:“周人玄衣而养老。”注云:“玄衣,素裳。”天子之燕服,为诸侯朝服。彼云玄衣,则此玄端也。若以素为裳,即是朝服。此朝服素裳皆得谓之玄端,故此注云“端,玄端”,诸侯朝服。若上士以玄为裳,中士以黄为裳,下士以杂色为裳,天子、诸侯以朱为裳,则皆谓之玄端,不得名为朝服也。云“小相,谓相君之礼”者,案《周礼·秋官·司仪职》云:“掌九仪之宾客摈相之礼,以诏仪容辞令揖让之节。”注云:“出接宾曰摈,入赞礼曰相。”又曰:“凡诸公相为宾。及将币交摈,三辞,车逆拜辱,宾车进答拜,三揖三让,每门止一相。”注曰:“相为主君摈者及宾之介也。谓之相者,於外传辞耳,入门当以礼诏侑也。介绍而传命者,君子於其所尊不敢质,敬之至也。每门上一相,弥相亲也。”是相谓相君之礼也。《聘礼》云:“卿为上摈,大夫为承摈,士为绍摈。”《玉藻》曰:“君入门,介拂闑,大夫中枨与闑之间,上介拂枨。”则卿为上介,大夫为次介,士为末介也。此云原为小相者,谦,不敢为上摈上介之卿,原为承摈绍摈次介末介之大夫士耳。
○注“包曰”至“之门”。
○正义曰:云“我欲得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”者,意在取其朋友十馀人耳。云:“浴于沂水之上,风凉於舞雩之下”者,杜预云“鲁城南自有沂水”,此是也。夫沂水出盖县,南至下邳入泗。雩者,祈雨之祭名。《左传》曰“龙见而雩”是也。郑玄曰:“雩者,吁也,吁嗟而请雨也。”杜预曰:“雩之言远也,远为百谷祈膏雨也。使童男女舞之。”《春官·女巫职》曰:“旱暵则舞雩。”因谓其处为舞雩。舞雩之处有坛墠树木,可以休息,故云“风凉於舞雩之下”也。
○注“周曰:善点独知时”。
○正义曰:仲尼祖述尧、舜,宪章文武,生值乱时而君不用。三子不能相时,志在为政。唯曾皙独能知时,志在澡身浴德,咏怀乐道,故夫子与之也。